寒潮

傀影的狗是主业,还在做流明异客等人的狗

妯娌见面(大概)

贵气逼人的五星级酒店里,古典乐缓缓流淌在金雕玉砌的大厅里。

步重华和吴雩坐在酒店装修精美的包间里,衣冠楚楚的服务生抱着菜单微笑着确认道:

“好的先生,正菜等待会人全了再点,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吴雩懒洋洋的躺在沙发椅里,闲适的像在街头的火锅店,表示自己随意。一旁的步重华西装革履,指了指菜单嘱咐。

“先上几个开胃的小甜点。”

服务员领命而去。

今天是严峫爱人的洗尘宴,严峫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五天终于把人盼了过来。步重华提议给嫂子接风洗尘,顺带也把吴雩一起带来吃饭。

本来吴雩是不愿意来的,都是领导家里人,他一个外人掺和个什么劲。

步重华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的妥妥贴贴。语气保持漫不经心,眼睛目视前方,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道:

“我哥的爱人是他们的刑侦顾问,这次来也是讨论关于案子的事,吃饭只是顺带的,别想那么多。”

而严峫则是当天早早的就起了床了,刮了胡子喷了香水,努力把一张五万的脸收拾到了五万一,还对着镜子啧啧感叹了几声,开屏孔雀似的出门去机场接人了。

步重华冷眼看着他哥意气风发的出门,对他这位尚未谋面的嫂子表达了崇高的敬意,很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能收的了这种奇葩。

在他哥的描述里,他的这位爱人不仅公大毕业,更是弱质恰比林黛玉,美貌胜过刘诗诗,聪慧当如撒切尔,对他钟情堪称刘兰芝。更是在选饭店的时候侧面表达了已婚男士的骄傲和幸福。

当时严峫是这么说的:

“不能吃徽菜,那东西太油了不利于你嫂子养生,川菜?也不行。你不知道,你嫂子胃不好不能吃太辣的,湘菜倒是不错,但是太酸了,我怕他吃着闭着就腻了。”

步重华面无表情的听着严峫把中国八大菜系挑了一遍,觉得这顿饭大概只能去宇宙吃外星人了,强压着怒火道:

“那日料总行了吧,这个清淡。”

“噫,太生冷了,关键是你嫂子也不爱吃日料,他吃的不开心是会和我生气的,你嫂子一生气可可爱了。”

“韩…”

“韩料?哎呦小花真不是你哥我瞧不起韩国菜,事先说明我不是民族歧视,你看看那都是什么玩意。”

步重华真是受不了他了,直接把菜单拍他脸上了,冷冷道

“不要叫我小花,还有滚回你家吃水煮白菜去吧。”

严峫淡定的把菜单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保持着慈爱的笑容,温声道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看我那车…”

“………”

最后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了两家符合条件的菜馆,本来严峫想去那家中菜馆,但步重华抗议说他家那个不能吃畜牲肉,最后一起敲锤选了一家五星海鲜酒店。

吴雩含着酸酸甜甜的橘子糖,听完了两人的选菜历程,感概万千,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日光灼灼,人影绰绰,外面传来汽车鸣笛的喧闹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酒店的玻璃大门口,车门一响,严峫从驾驶座上而下,笑意盈盈的替另一侧的人开了车门。

那是个秀气的青年,白皙如瓷,灰袖黑裤,身形挺拔如竹枝,笑着从车里下来,看向严峫的眼睛里泛着如水墨般光彩,他们正在说着什么话,两人都笑了起来,英俊的脸上皆是一片温柔,亲密无间的暖意,

步重华先是一愣,然后有点莫名的泛酸,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吴雩,只见后者对他这些小心思似乎一无所知,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盘子里的山楂糕,红色的糕点已经没了一半,并且还有继续减少的趋势。

“……”

步重华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讨厌过山楂糕。

玻璃大门敞开,严峫牵着江停的手,步履生风洋洋得意,指着已经站起来的步重华介绍道

“我表弟,他妈是我外公的内侄女,津海市的刑侦支队长。”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介绍吴雩,是说未来的上下家属还是上下属,旁边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俊秀的眉头皱起,漂亮的眼珠死死的注视着沙发上的青年。

他已经很少看到江停这个表情了,往日总是从容不迫的脸微微扬起,略带紧张,眸内如浸黑墨,略带迟疑

“吴雩?”

严峫步重华两人纷纷警铃大作,心中都暗道一声不好,严峫脑子刹那闪过诸多狗血家庭伦理剧,步重华莫名想起那本《同性恋问题的宪法学思考》,兄弟两还未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就见吴雩突然崩紧身体坐的笔直,带着五狐疑五分诧异,尾音甚至有点轻颤。

“江…停停?”

“·· · · · ”

江停的笑容瞬间凝固,回头狠狠瞪了眼不小心笑出声的严峫,后者立马收声,眉眼笑的的和他自己的性取向一样弯。

… … …

“芝士焗龙虾,鱼翅羹,盐椒濑尿虾,清蒸东星斑,海鲜瑶柱饭,奶黄流沙包,带子时炒时蔬,芒果布甸。”

严峫深陷在真皮沙发里,紧挨着不能吃太辣太酸太油的江停,一手与他五指相扣,一手拿着菜单,报菜名似的念了一大串,优雅从容的递给服务生,温声嘱咐道

“对了,所有的甜点全来两份。”

然后又向步重华嘚嘚瑟瑟的解释。

“你嫂夫人爱吃甜的,来两份没意见吧。”

步重华不知该作何表情,反正甜点吴雩爱吃,再贵也贵不过修车费,他实在不想看严峫洋洋得意的那张脸,努力把话题往正方向拉。

“所以…你们是大学同学?”

吴雩摊在一旁,脊背弯曲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翻着菜单还在看能有什么好吃的,低低的唔了一声。

江停坐的比他优雅多了,把餐具用开水细细的烫了一边,很是感慨。

“是啊,都是一个专业的,大学同学,当时说好毕业保持联系,五年后大家再聚。”

他用筷子点了点吴雩。

“结果他还没毕业就和蒸发了似的,聚会时更是死活联系不上。”

吴雩闻言精神一振,很有自信的反问。

“难不成你去了?”

江停当然也没去,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叙述和控告。

“没去。但他们找不到你就来找骚扰我,我烦的够呛,就说你去国外出柜了。”他不疾不徐的讲道。

“同学们纷纷表示祝福,还有几个发了红包过来。”

吴雩哭笑不得。

菜陆陆续续的上齐,精致鲜美的海鲜摆了满满一桌,严峫只觉得价格四位数的海鲜和两块五一个柠檬差不多味道,身边就是两人欢快的交谈声,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盖在自己的头上。

“当年篮球队的那几个怎么样?”

“只知道老刘结婚了。”

“哈,他不是说此生挚爱只有绫波丽吗?”

吴雩抻了抻懒腰,现在无疑是一个很放松的状态,甚至比在步重华的家里时还要放松,谈及少年往事和昔日好友并没有丝毫怯弱,嘴角含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有繁星点点,璀璨的如一弯星河。

记忆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当你许多年之后再回首某一段时光,遗忘如潮水般不断冲刷,遍遍洗涤,卷走微不足道的细节,最后留下的只有最沉重和最美好的东西。

还一起组过篮球队呢。严峫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本来是想秀下恩爱展示自己幸福的婚姻生活,不料自己的老婆和未来弟妹秀了自己一脸,尊严受到打击,地位被威胁。又不好打断,刚想把怨气洒向自己的倒霉弟弟,却发现后者面如死灰,目光呆滞,筷子极有节奏凿着空盘,一缕英魂已上天堂。

“………”

严峫骂了一句不争气的玩意,单身solo的就是不行,几次插话未果,最后只好酸酸的道

“你两这么好,怎么不弄个组合啊。”

不愧是前直男癌,直的浑然天成。反抗的道路堪堪走了一步就无比精准的踩雷,瞬间阵亡,和步重华一起上天堂团聚去了。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步重华已经傻了,脚步虚浮,色如磕药。严峫则是记住了这个地方,回去暗暗打算在这附近再投资一家酒店,就算挤不跨也不带让它好过的,顿时舒爽了许多。想拽着人抓紧离开这个倒霉地方,不料江停和未来弟媳一前一后,似乎还要压马路消食。急急的把人拽过来,在胳膊上轻不重掐了一把。

江停袖手而立,低声笑道

“吃醋了?”

严峫亲昵的伏在他的耳边,温暖熟悉的气息弄的江停耳廓微微发红,轻声警告道。

“你也知道,你老公还是挺开放的,也鼓励你正常交友的,但是将来都是一家人了,你这叫——”

江停微微侧身躲开严峫温热的气息,让自己暂时远离这个老醋精,十分冷静和他分析。

“你不是想你弟弟和吴雩在一起吗?”

“嗯?”

“让我们两个单独聊聊,如果你弟弟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强迫症自闭症患者,再加上我对吴雩的了解。”

江停声音沉稳有力,语气不卑不亢,极具说服力。

“我不怕他俩不摩擦。我怕他俩摩擦出兄弟情的火花。”

“………”

严峫果真被吓到了,递过去了一个我懂的眼神,果断拽住步重华,胳膊往上面一搭,极为有力的把他弟弟关在这一小块地方,边走边哔哔。

“想知道我当年怎么追的你嫂子吗?”

步重华当然不想知道,一巴掌欲把人扒拉开去找吴雩,但严峫锢的极紧,铁了心要给他讲建宁爱情故事,传授经验,唏嘘道

“你嫂子当年可是单身主义者,国家缉毒一线斗士,思想觉悟极高,花的钱我就不说了,光砸的车就不止一辆,还有如狼似虎的情敌环绕,现在还有一个姓杨的单身狗等着呢,你再难能有我艰难?”

“……”

吴雩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和窸窸窣窣的尾音一同消失在小超市的拐弯处,松松垮垮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极为自然得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烟,火星一闪,还顺手递给江停一只。

这无疑是个极好的夜晚,夏夜的风暖而不凉,树叶飒飒清响,不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美好安宁的如同一见倾心的少女。

他们两并肩而行,旁边是波光粼粼的江水,天水一线,泛着落日灿烂的余晖。

江停歪头瞟了一眼两人消失不见得地方,娴熟的接过吴雩手里的烟,无意间扫到烟盒泛着富贵金光的标志,顿时失笑。

“行啊,特供烟富春山居,两万一条,有价无市,你真的没被潜?”

吴雩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淡青色烟雾里的俊秀面容微微模糊,但依旧可以清晰看到白皙的下颌和阴影笼罩的锁骨,其实这个样子是有点邪性的,可他的双臂交叠拄在栏杆上,身形放松如少年人凭栏观水,邪性之外竟又有了一点的神采飞扬的影子。

“啧。”他扯了扯刚才被油渍弄脏了一块的宽松T恤,反问道

“就我这样,得多瞎啊还潜规则我?”

江停心底“啊”一声,心道原来是潜规则,不紧不慢的回忆。

“我记得咱们大三的时候,有个公安情报的学妹给你送了半个月早餐,隔壁的老刘每天晨跑都能看到你两坐在食堂后面的树下吃饭聊天,半个月就被爱情滋润了三斤。”

不料吴雩意味深长的怼他一眼,言语森森略带无奈。

“那早饭其实是给你的。”

“嗯?”

“真的,怎么说呢,其实我当时…嗯…也说不上喜欢,就是觉得这姑娘不错想认识认识。“吴雩摸摸鼻子,面色微怂,提起往事颇有些尴尬的意味。

江停短暂的诧异后迅速的反应过来,三下两下就猜出了事情的经过,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她每天早晨拿两份早餐给你,一份给你作为带饭的报酬,一份给我。你趁机和他聊天促进感情,难怪你半个月胖了两斤,每天早晨四个肉包子两杯豆浆你怎么吃下的?”

“还行吧。”当日羞涩的少年早已修炼成了面不改色的老演员,谈起青春往事皆如过眼云烟,神态自若的侃侃道

“那时候真是年轻,还在长身体…“

“……你继续说。”

“事就那么回事,我本来告诉你的,后来一想算了。”

江停拄着下巴。“怎么算了?”

“告诉你干嘛。”吴雩眨眨眼,没有丝毫愧疚,轻笑道

“你一定会给人家姑娘五块钱,再友情赠送一张好人卡或者妹妹卡。”

当时的江停确实如此,面容清冷如雪和吴雩两人并列公大校草,可他性格少语,成绩优秀,严格自律,对待感情干脆利落—拒绝的干脆利落,第一年上学光卡就发了厚厚一沓,碎了姑娘们一地的芳心,就算是想追也不敢直接上,这才闹了这一出。

“其实我们两个早晨也没什么聊的,兴趣爱好南辕北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半个月我越来越愧疚,就和她说了实话。”

当时的吴雩打算把早饭钱还给她,还做好了被姑娘扇一巴掌的准备。当天兜里还特意揣了一管药膏,不料姑娘幽幽一叹,说自己一直清楚早饭的事,反而向吴雩道歉,承认自己其实是想双钓,泡不到江停就想泡吴雩,不然也不会早晨闲出病来和他聊天。

“她说和我相处只感觉自己的母爱泛滥成灾,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

吴雩愤愤道:“我当时真是……”

江停早已笑弯了腰,话都说不利索。半晌才喘过气来,白皙的脸上淡淡绯红,琉璃似的眼珠里满是笑意。

吴雩扔掉已经燃尽的烟尾,静静等他笑完。

“反倒是你,你不是单身主义吗?看到你出双入对的我还挺震惊,执行任务呢吗。”

江停现在心情好极了,大方的晃了晃自己的手,上面的铂金戒指亮如星月,语气极为轻快。

“如你所见,我结婚了。”

“真的,在A国办的婚礼,很抱歉你再也没有机会参加我的婚礼了,但可以给你邮寄一份录像。”

吴雩噔噔倒退两步,目光惊惧如同白日见鬼,颤抖着摸出一根烟,点了几下都没点上,最后干脆把烟扔了,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祝你们两个早生贵子,啊不,子孙满堂,天啊…我在说什么。”

他怜悯拍了拍吴雩的肩膀,刚想出声安慰,就听后者喃喃道

“你竟然有一天会结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江停失笑,手搭着吴雩的背,保持这个姿势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追的我,也遇到些阻碍。”

他抬头望向灿烂如火的天空,晚风猎猎,可他的声音轻柔如羽毛,眷恋又温柔,徐徐的飘散在空中。

“当时真的,我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可他拼命拽着我,硬是把我拽了回来。”

不远处又传来说话声,严峫和步重华不知道上哪溜达了一圈,一个坐在小超市的门口正和老板说些什么,另一个正径直向他们走来。

是步重华。

吴雩和江停互相告别,自己望向金灿的江水,耳边阵阵鸟鸣。

步重华在他面前站定,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的眼底浮起一缕轻盈的光,慢慢的归拢凝聚,最后定定的照在他的身上。

其实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姑娘的音容了,只隐隐记得当时对她有好感的理由,也是日色将落的傍晚,水泥马路的街头声音寂寥,一个瘦弱的女孩满脸泪痕抱着自己的破布包,惊恐的看着神色狰狞的男人,行人寂寂寥寥匆匆走过,只有那个姑娘踩着帆布鞋,抓起街边垃圾堆里的空酒瓶,不要命似的冲了过去,咣当一声往男人头上砸。

吴雩甚至还没来得及赶过去,那个不算健壮的男人就被撵跑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她的身影似乎与记忆最深处那个人奇妙的重合,逐渐交叠融合,错乱的曲线交织,最后只剩一块斑驳的幕布。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横亘在心头的背影和终年不落的幕布在此时竟然一点点消散,线条重新组合,一笔一画清晰又坚定的重建,收缩,最后渐渐的与面前人坚实的身影重合。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地,他感觉自己的声音突然有种莫名的轻快,如同飞鸟回归天空,雨水终于倾泻奔向海洋。

“回家?”他听自己问道。

“好”。男人笑了起来,声如细雨落水,泛起阵阵轻快的涟漪。

“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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